闌尾炎？不是闌尾炎？
醫學有一個和許多學科不一樣的地方，那就是無法重新複製同樣情況，改個方法來比較看看。選擇了這個治療方法，得到了這樣的結果，永遠無法知道如果當時改成另一個治療方法，會是怎麼樣的結果。我們只能找類似的病例來討論，在統計上看看有什麼蛛絲馬跡。然而，不同的病人、不同的整體健康、不同的時間與地點，再多的統計，對個案而言，也只是猜測而已。因此，從不同角度來討論一個病例，會有很不一樣的看法，尤其是那些事後諸葛的討論，可以相差十萬八千里。這個急診病例挺有意思的，拿出來跟大家討論，讓大家體會一下事後諸葛的差異。
昨天週五，有一位三十多歲的女士來診所急診，她週四半夜突然下腹部從中間嚴重疼痛到右側，痛得連叫都叫不出來，全身無力，只能蜷著身體忍痛。週五早上趕緊去西醫院看診，醫生覺得很有可能是闌尾炎，很可能得馬上動手術。為了動手術，病人得先做些檢測及腹部超音波檢查，一方面確認是不是闌尾炎，另一方面決定怎麼樣來施行這個手術。
Well，加州的西醫院普遍效率不佳，得排隊等待檢測及腹部超音波檢查。病人趁這個「空檔」時間來到診所，看看我能不能幫她緊急處理。
嚴格來說，中醫沒有所謂的「闌尾炎」，只是借用西醫的病名來解釋給病人聽。中醫從病人各種症狀來推論，病人大腸頭盲腸的部份堵塞、糞便異物塞住闌尾。這種情況下，大多數導致西醫闌尾炎的症狀。我很快檢查了這位女病人的症狀，確實很可能對應西醫的「闌尾炎」，更重要的是，不管西醫診斷如何，中醫辨證論治的準則，決定如何治療處理。
我先請診所同仁用科學中藥粉劑沖泡半杯大黃牡丹湯加減，讓病人當場服用。然後，下針闌尾點、支溝、照海、梁丘、內庭、中脘、天樞。下針20分鐘後拔針，病人下腹疼痛減輕到一半以下，臉上可以露出一些笑容了。我要病人去上廁所，試著排便，病人認為自己完全沒有便意，不可能排便。在我催促下，病人去廁所試試看，果然排便出來。病人休息片刻後，我再下第二組針，關元、足三里、上巨虛、下巨虛，由攻轉補。
病人的急診算是穩定了，病人表示按壓下腹部正下方仍會有些疼痛，但整體而言，如果一開始只有這樣，根本是不會想要去看醫生的。當然，病人還不算真的完全復原了，得服用幾天的水藥來收尾。這個時候，病人不知道該不該回到西醫院，等候她的檢測及腹部超音波檢查。我半開玩笑的告訴她，去完成那些流程也沒什麼不好，只是說不定已經檢查不出闌尾炎了，正好證明中醫的療效。
病人為求心安，還是回到西醫院完成她的檢測及腹部超音波檢查。果然，西醫認為她沒有闌尾炎，而超音波檢查時，另外發現她有三個卵巢囊腫。
好了，問題來了。病人在診所下班前打電話回報西醫的診斷結果，我聽到診所同仁的轉告，本來想是一個不錯的急診處理，然而，接電話的診所同仁卻覺得病人好像有些疑問，似乎覺得我們是不是診斷錯誤，根本不是盲腸或闌尾的問題，已經開給她的兩付中藥，還能不能服用？
我們事後諸葛的從不同角度來看這件事，憑每個人自己的喜好，可以有很不一樣的推論：
（1）中醫急診很厲害，病人下腹部疼痛得如此嚴重，竟然中醫可以在半小時內讓病人疼痛大幅減輕，一下子就把闌尾炎治好了，連西醫檢查都從「得馬上動手術」變成「找不出來問題所在」。
（2）中醫診斷錯誤，西醫說不是盲腸或闌尾的問題，管你中醫急診後病人症狀有什麼改變，中醫就是在胡說八道。
（3）有沒有可能卵巢囊腫導致這樣的下腹部疼痛？雖然卵巢囊腫極少有如此型態的疼痛，疼痛位置也不相符，病人以前也沒有任何卵巢囊腫的徵兆，但是，既然西醫檢查出來「唯一」的異常是卵巢囊腫，應該是便秘壓迫到卵巢囊腫，而導致下腹部疼痛。中醫只是瞎貓碰到死老鼠，通了大腸，宿便不再壓迫卵巢囊腫，疼痛也就減輕了。
我想，事後諸葛下還可以有很多不同的「解釋」，完全看一個人的立場與成見。身為這個病人的主治醫生，我知道哪個解釋的可能性遠遠大過其它的解釋，不過，在這裡我不深入討論，讓大家自己去探討、去爭論，這樣才能稍稍體會臨床中醫師的難處及心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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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當張仲景遇上史丹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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